【V糖】自由落体（完结）
【V糖】自由落体
看了花样年华系列MV后的脑洞产物 狗血且雷且烂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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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玧其在收到金泰亨死讯后度过了平淡如常的五天，其中三天他分别和来自日山、江原道及中国南部某座城市的女生共进早中晚餐，没有一天是值得纪念的，不同的食物进到嘴里都像碎纸机碾出的纸屑。他的夜宵还是在7-11里解决，第六天晚上7-11的关东煮售罄，他买了一份杯面，兼职的女大学生为他加了热水，递给他时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自己的手机号码，尾号旁标出一个爱心。闵玧其就在这一晚流了泪，年轻的女孩好奇又胆怯，在无言地观察了他五分钟后走出收银台，飞快地放下一包纸巾。
闵玧其起初并不知道自己哭了，他拿纸巾擦嘴时才意识到自己一脸的泪，他的皮肤细腻白皙，未干的泪痕在脸上显得尤为斑驳。他愣了大约半分钟，竖起衣领走出了便利店。自动门关上时机械的女音说“谢谢光临”，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好像就能看见金泰亨向他挥手，说：“哥，明天见。”
人一旦开始怀念，就像拧开自来水龙头，旧时光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冲到他眼前。第七天早上闵玧其去刷牙，分叉的牙刷刺破了牙龈，他就想起金泰亨蹑手蹑脚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腰，偷袭的时候牙齿磕破了他的下嘴唇。闵玧其不喜欢这个片段，他以前觉得恶心，现在……他说不上来，如果金泰亨还活着，他会让他成功地吻下去吗？
他中午订了披萨外卖，一个人在家看篮球赛，喝可乐时突然觉得1.5L的容量于他一个人太大了，金泰亨在的时候他总觉得不够喝。吃完披萨他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又想起金泰亨，如果他在他会收拾的。
闵玧其关上了电视，他想，够了。
他认识金泰亨时对方还不满20岁——当然，金泰亨在人间也不过20年——独自来首尔，在7-11里做兼职，第一次看到闵玧其就留了手机号码，当然被闵玧其当做垃圾一样扔掉了。其后的一个多月他变着花样给他留手机号——纸杯上，餐巾纸上，香烟盒上，甚至安全套上——尾号旁画一个爱心，留言也千奇百怪，比如香烟盒上写吸烟会变老，安全套上写要不要跟我试试？（闵玧其接到以后骂了一句脏话）
Pub里的同事伙伴听说了这件事后都起哄说要闵玧其把人带来看看，乐队鼓手是个双刀，陪闵玧其去7-11看过一次，回来后感慨道是个相当不错的小帅哥。闵玧其不屑一顾，“你觉得好干吗不上？”对方摆摆手，太纯了，我不想猥亵儿童。
10月万圣节夜pub里被人举报聚众飞叶子，当晚近50人被抓进警局，一个个检查，折腾到凌晨3点多，闵玧其脸上的妆花成一片，和乐队鼓手抱团睡在沙发上，警察过来拍拍他俩，说找个人来签字带走吧。
闵玧其在首尔除了pub里的伙伴没有任何熟人，正经一点的——不好意思，他不记419对象的联系方式。鼓手提醒他，不是有便利店小帅哥吗？
闵玧其想说shit，他真的能脱口而出他的手机号。
凌晨4点时金泰亨来到警局，他来时闵玧其才知道外面下了不小的雨——他的刘海湿漉漉地贴着额头，鼓手问：“下雨了吗？”金泰亨点点头，说：“我给你们带了伞。”
闵玧其就在这一瞬间有一点心软，他开口问道：“你怎么淋雨了？”
金泰亨愣了一下，朝他笑，“我跑步来的。”
鼓手向他使了使眼色，闵玧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想明白。
他们在签字离开时，闵玧其终于知道了这个男孩的名字，他想这个难缠的小gay一定也才知道他的名字。
鼓手的姐姐开车来接他，金泰亨拒绝了搭顺风车的邀请，闵玧其默默从后座上出来，跟鼓手道别：“我走走路醒酒吧。”
之后他和金泰亨走了近一小时的路，途中金泰亨在自动贩卖机里买了橙汁，冰凉的易拉罐贴到闵玧其脸上，闵玧其缩了下脖子，金泰亨笑着说：“给你啊，喝酸的比较醒酒。”
5点时天际泛出一点白色的光，云朵由黑变灰，金泰亨说我们可以一起看日出，闵玧其将喝完的橙汁罐扔进垃圾桶，说：“今天是阴天。”
那必定是一个阴云密布，云中有霾的日子。闵玧其的心情很低落，他觉得自己和金泰亨不在一个色调，他是灰色的，金泰亨偏暖色系。
然而金泰亨的体温很凉——他在握住自己的手时，闵玧其第一个念头是好冰。他反应过来时发现甩不开了，金泰亨很缠绵地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扣住了。这令他很无语，因为对方的举动很温柔，很体恤，他一时竟然找不出理由来拒绝了。
闵玧其第一次叫了这个人的名字，“金泰亨，你想怎样？”
对方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答非所问：“我以前在大邱的时候，叫V。”
闵玧其沉默了大约一分钟——他把在大邱认识的男人都回忆了一遍——他说：“哦。”
“那时方老师叫你SUGA。”
闵玧其笑了：“算了吧，别人都说我应该叫SALT。”他想金泰亨大概是方老师的学生。
金泰亨突然停了下来，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摸上他的脸，这个动作让闵玧其后退了一步，有些粗暴地打开了对方的手。
“够了啊。”闵玧其脸上没一点儿笑容。
他们立在一盏路灯下面，此时因为黎明，灯光微弱，金泰亨的脸在光里模糊含混，似笑非笑。
他说：“我从三年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闵玧其在时隔两年后第一次回到大邱。他在把午餐的披萨盒和未喝完的可乐倒进垃圾桶时捡到一张旅行社传单，他突然想到自己得出去转转。在售票厅买票时他问售票员：“哪列车是马上发车的？”在对方略微怪异的眼神下他接到一张去大邱的车票。
他哭笑不得，在车厢里塞着耳机听歌，so maybe tomorrow,I’ll find my way home。
车窗外是完全陌生的景象，他又想起金泰亨了，他说，你应该回去看看。他说这话时闵玧其迎来了在首尔的第二个生日。他在首尔第一次过生日时是在明洞的椅子上，旁边是裹成一团的流浪汉，养了一只瘸腿的狗，闵玧其觉得那只狗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善。他独自吃一个过期的cupcake，狗独自啃一根炸鸡骨头，似乎都很觊觎对方口中的食物。闵玧其跟金泰亨描述这些时，对方正背对着他煮海带汤，闵玧其自说自话然后笑了，笑自己当时的落魄——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金泰亨给他盛好了汤，对他说：“首尔很冰冷，你应该回去看看。”
闵玧其想，应该一起回来的。他和金泰亨。
据他所能知道的，金泰亨是在济州岛死的。他没有刻意去打听其他细节，他觉得金泰亨想让他知道的仅仅只有他已经走了这件事。再者，死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字眼，独立成句，定语状语都不重要。
闵玧其去了曾经呆过的音乐学校，正如金泰亨曾经说的，方老师去了美国。他问学校里的人知不知道一个叫金泰亨的人，对方说：“你说V吗？他一年前去了首尔。”
“去做什么呢？”闵玧其问。
“谁知道…他那个时候，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吧。”那个人说起金泰亨，脸上都带着一点悲伤的表情。
闵玧其追问，“他那时怎么了？”
那人颇为怀疑地打量了闵玧其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斟酌了一下词汇，说：“他父亲出了意外。”说罢他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算不幸还是幸运。”
闵玧其深呼吸了一下，没有再问，他道了谢，离开了学校。
关于“父亲”这个词，金泰亨几乎没有提过，闵玧其跟家人关系不亲近，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亲人。只在某次后台有人拿出点儿白色药丸时，金泰亨脸色一沉，拽着闵玧其就走了出去。闵玧其面子有点儿挂不住，说：“我不好那口的。”
金泰亨说：“我知道，但我不想看到那个。”他眼睛里像有一条缓缓流动的河，他说：“我爸是因为这个死的。”
闵玧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把手握在嘴边咳了一声，想了想，抬起手摸了摸金泰亨的头。
之后闵玧其就禁止pub里的人在后台携带违禁物品了，再后来干脆烟也戒了。金泰亨有个坏习惯，他喜欢拿手指直接去捻灭烟头。
“你真的戒了？不开嗓了？”鼓手坐在舞台台阶上，给台下的闵玧其递了一盒烟。
闵玧其正系鞋带，头也没抬，说：“香烟开嗓都是借口。”
鼓手把烟盒收回去，眯着眼，深深吸了口烟，“你脖子上有印子。”
闵玧其闻言迅速摸了摸后脖颈。
“好大一个，哪个妞这么凶残，”他笑眯眯地说：“还是男人咬的？”
闵玧其系好了结，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鼓手，“说出去杀了你。”说罢他就去后台找粉饼了。鼓手那个八婆在后面笑得很大声，他从台阶上跳下来，几步跟上闵玧其，小声说着话，语气倒是正经起来了。
“你不会真睡了那小孩吧？人家搞不好还未成年。”
闵玧其一脸鄙夷，“你以为我是你啊…还有，他年底就满二十了。”
“哦？”鼓手敲了下自己的手心，“你是准备睡？”
“你什么时候弯的，应该先告诉我啊，小其其。”
闵玧其做了个收声的手势，“弯你爷爷。”
那时闵玧其搬去跟金泰亨合租还不到一个月。他在第121次收听楼上的多人交媾实况后终于忍不住摔门而出，在7-11里切了剩下的关东煮，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边吃一边看租房信息。
金泰亨过来收纸杯时瞥见了那一摞传单，问：“哥你要找房子吗？”
闵玧其“嗯”了一声，对方笑了，“哥来跟我住吧。”
“你住哪儿？”
金泰亨报出了住址，闵玧其一脸难以置信，“现在711时薪这么高了？”
“我上次合租的室友正巧刚搬走。”金泰亨笑着说，丝毫看不出他在撒谎。
但要跟一个可能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同性男士同一屋檐下，闵玧其其实是拒绝的。
金泰亨使出了杀手锏，“我可以做饭给你吃。”
他说的太顺口了，第二个谎话也骗过了闵玧其。
金泰亨在传单上用马克笔写了现在的住址和房东电话，看着闵玧其把它折起来塞进口袋，出门时大概是还没反应过来（金泰亨觉得是失眠带来的结果），差点撞上玻璃门。他低下头抿唇笑，看着闵玧其走出店外，在斑马线那儿等绿灯亮，他出门时一定十分匆忙，腿上还穿着薄款的牛仔裤，两条细腿原地晃来晃去。
他本来以为至少要半年，但他三个月就做到了，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要柔软。真好，金泰亨想，他更喜欢这个人了。
闵玧其在听到他第一次表白时一脸的“what the fuck”，他像是被金泰亨逗笑了，问：“三年前？你那时才多大？”
“高一，”金泰亨看着他，真诚的不得了，“你那时高三。”
“哦，”闵玧其还是一脸在听笑话的样子，“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你。”
金泰亨点点头，说：“我跟你说过15句话，你只回过我7句。”
闵玧其简直无语了，他伸出手想点点自己的脑袋，半途转了方向，戳了戳金泰亨的太阳穴，“你这里有问题吧？”
“你毕业那年，在体育馆里唱《everything will flow》，学主唱转话筒线，还砸中了我的头，你说‘没砸傻吧’，这是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闵玧其笑够了，说：“我看你是真被砸傻了。”
“你毕业后我高二，经人介绍去了你曾经呆过的音乐学校，在练习室里看到好多你写过的旧谱。”
闵玧其挑挑眉，“你想说你仰慕我的才华吗？”
“我觉得写得很烂，”金泰亨还是一脸真诚，“比你现在写得还烂。”
他在闵玧其掉头走人前从背后抱住了他，“哥，我一直好想再到见你。”
闵玧其不知怎的，突然就迈不动步子了。
后来他搬去金泰亨的住处，开门时看到一只灰不拉几的卷毛狗，一蹦一跳地跑过来，扒拉着金泰亨的腿，尾巴摇得像电风扇。
闵玧其不喜欢狗，向后退了一步。
那只狗就轻悄悄地移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爪子搭在了闵玧其的鞋上。
……操，你他妈是狗界金泰亨吧？
“他叫VV。”金泰亨把那只狗抱起来，晃了晃爪子。
……还真是啊？
VV在那年冬天死了。闵玧其没有看到它的死状，金泰亨说VV其实是个老爷爷了，它在前天晚上开始就想往外跑，狗是很体贴的动物，并不愿意死在主人面前。
“我一直跟着它，它走到公园附近时实在走不动了。”金泰亨说这些时，脸上并没有太多悲伤，像在向便利店老板陈述今天的销售额。
“你没有带他回来吗？”闵玧其觉得鼻头有些酸。
金泰亨摇摇头，“我把他埋在秋千后面的花坛里了。”
“我觉得不管是什么动物，人也好，死的时候都像换了一个样子，很陌生…”金泰亨说话时眼睛明明看着他，却像什么也没在看，他说：“哥，如果你能记住我的话，就记住现在的我吧，我觉得我刚染的头发挺好看的。”
闵玧其打了他的头，“小心我烧了你的头发。”
“我其实能理解VV，”金泰亨抱着沙发上的枕头，垂着眼，看不清表情，“如果我不幸在你面前死了，我希望你一眼也别看我。”
闵玧其本来想说我年纪比你大怎么着也是我先，想了想，他把金泰亨毛茸茸的脑袋勾过来，说：“还早着呢。”
他们一起无言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着热门的综艺节目，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打成一团，人造的无忧无虑。
金泰亨的脑袋越来越沉，闵玧其回过神才发现他睡着了。他整个身子滑下去，脑袋枕在闵玧其腿上，安安静静的。
像死了一样。
闵玧其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伸出食指轻轻抚着金泰亨的脸，从眉心开始，沿着高挺的鼻梁向下，再到唇上。鼓手说的没错，金泰亨确实是很好看的，只是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
“便利店那个？你疯了吧。”
鼓手腰靠在吧台上，悠悠地吐了个烟圈，故作风情万种，“你知道那小子在想什么吗？就敢跟他同居？”
闵玧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觉得我会被他怎么样吗？”
“那倒不是，金…叫泰亨是吧？这小孩心思挺深的。”鼓手拿指关节掐着烟，皱了皱眉，“我总觉得……”
闵玧其没等对方说完，耸了耸肩，“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我也没钱，从我这儿也骗不了什么。”
鼓手把烟摁在手边的烟灰缸里，眯着眼打量着面前的闵玧其，似笑非笑，“也对。”
这一眼让闵玧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乐队鼓手是在一年前认识闵玧其的，原来的鼓手回家当奶爸了，他本来在韩艺综附近的补习学校教课，被那个奶爸叫了过来。
“还是个大叔啊，”闵玧其看着他，毫不保留地嫌弃道：“别两个月后也回家带孩子了吧？”
鼓手向他挑挑眉，“我暂时不会有孩子的。”得到的是闵玧其不屑的撇嘴笑。
当晚他就向闵玧其证明了这一点——他跟新结识的小娘炮在厕所里正high时，醉醺醺的闵玧其破门而入。
“卧槽，他们门是反锁了啊，但鬼知道他们在里面干吗啊！光靠嘴又没声音的！”闵玧其脸红了一晚，窘迫异常，偏偏每个熟人都要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闵玧其你装什么纯情处男。”鼓手气定神闲地坐在他旁边，拍拍他的肩，吓得闵玧其踢了一下吧台。
“这是道德问题，”闵玧其十分严肃（但脸还是红的），他说：“不在公共场合搞是公民的基本素养。”
鼓手耸耸肩，“Gay习惯乱搞。”
闵玧其愣了一下，神色紧张，“你注意些吧，万一得病我们又得找人了。”
鼓手笑了，他觉得这人不错。他自认很识人，于是留在了pub里。
他看到金泰亨的时候也觉得这小男孩不错，笑容满满，长得也挺好看。他和闵玧其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吃关东煮，金泰亨就在收银台那里看着他们——望向闵玧其的视线让他这个30岁的准大叔都有些动容了。
鼓手勾搭同性是从大学开始，搞艺术的总得特立独行一点，或者说他本身就没什么节操，看对眼就可以玩玩，圈子里也有纯弯，接触多了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但金泰亨不是，他可以肯定。他觉得这个小男孩大概是陷入了青春期的困惑，莫名其妙地迷上了闵玧其这个看似放荡不羁的浪子。他本来只是抱着一种看戏的心理对待金泰亨，直到闵玧其跟他说，我搬家了，现在跟别人合租。谁？金泰亨啊。
鼓手吓了一跳，他有种隐隐的担心，又没法向闵玧其解释。
金泰亨一般上晚班，傍晚6点时跟闵玧其一起来到pub，吃简单的食物，顺手帮忙整理登台要用的设备，有一次闵玧其感冒了，围着一条黄色的长围巾坐在台阶上，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那时他染着金色的头发，来喝气泡酒的大学女生开玩笑说这是小王子。鼓手刚要去调戏几句，就看见金泰亨拿着两个杯子跑到闵玧其跟前，坐在他旁边将一个杯子里的热水倒进另一个里，如此循环几次，他把温热的水递给闵玧其，看着他喝完。
闵玧其是个讨厌打针吃药的家伙，他觉得那样会降低人体免疫力——“小病休息休息都会自动痊愈。”这是他当初拒绝去诊所吊葡萄糖的说辞。
鼓手想闵玧其大概不是小王子，应该是狐狸或者玫瑰。
如果是狐狸那就太可怕了。他看着金泰亨，这个年轻男孩在短短的半年里长了点个子，换了发型和穿衣风格，他脸上总有种中学生的稚气，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他看起来确实很无害，但是……
他的想法应验了。闵玧其为这个男孩戒了烟，还为他有将近半年没碰过女人。在跟金泰亨同居后闵玧其拒绝跟妹子过夜，理由是回家晚了会有人一直等——“看到他笑着跟你说你回来了有点怪怪的”——当然快速的在pub里解决一下还是有的，只是有一次闵玧其喝醉了，新结识的女生也是好心把人送回了家，她在沙发上帮闵玧其解衬衫扣子时正好碰上金泰亨遛完狗回家，女生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开口，金泰亨就抱着狗转身关了门。
关门的声音有点大，闵玧其醒了。
“玧其哥啊，刚刚有个男孩子来了，是你弟弟吗？”
闵玧其的酒完全醒了。
他在公园附近的秋千架那儿找到了金泰亨，VV在他脚边趴着，他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
闵玧其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背，“你在想什么？”
金泰亨转过头看着他，因为坐着要矮一截，那从下向上看的眼神，让闵玧其更确定VV跟他其实是一个品种。
金泰亨没说话，伸手搂住了闵玧其的腰。
闵玧其抖了一下，他的手条件反射似的抓住了金泰亨的手腕，却没用力将它们拿开。
他想了想，问：“你今年年底就二十岁了吧？”
“嗯。”
“都快成人了，那种事也挺正常的不是吗？”
“哥你喜欢那个女孩子吗？”金泰亨问。
闵玧其一时语塞。
“不喜欢的话也能上床吗？我做不到。”
闵玧其低下头只能看见金泰亨的发旋，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闵玧其深呼吸了一下，问：“金泰亨，你想跟我做吗？”
他感到腰间的手收紧了一些，他知道对方开始紧张了，他也一样。
这样的沉默大概持续了一分钟，金泰亨松开他，站了起来，看着他，说：“我不知道。因为，你不喜欢我。”
他的表情并不是悲伤委屈，只是看起来非常寂寞。
那次以后闵玧其就没再跟陌生女人随便上过床，pub伙伴欢呼雀跃机会来了，只有鼓手有点忧心，他请他们看了一部自己私藏的法国电影，讲一个诗人爱上了全城最红的舞女，在不晓得别人怎么对待他的情况下，买下了全城最美的一张床，又每晚在舞女的楼下等着，直到灯火熄灭才离开。
看到一半时金泰亨睡着了。闵玧其说，关了吧，会吵到他的。
电影的最后，舞女进了修道院，每日每夜地做祷告读圣经，在夜里读诗人的信，她想自己遇到过那样浓烈的、高尚的爱情——“我的心永远属于您。”她在诗人的墓前说。
“你觉得我会变成那样？”闵玧其哭笑不得。
鼓手摇摇头，“我只是担心，他会温柔地杀了你。闵玧其，我知道你缺爱——我当然知道你不缺人喜欢——但是你缺爱，你别不承认了。”
“你真的了解这个男孩吗？”鼓手指着金泰亨，“他为什么会喜欢你？你真的搞清楚了吗？”
闵玧其没说话，他垂着眼，兀自笑了，“我问过他，你猜他怎么说？”
接着他自己给出了答案：“他父母去世了，我父母都在国外再婚，他觉得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回忆着金泰亨说话时的神情，他觉得如果金泰亨是个女孩子，即使是个丑八怪，那样看着他说话，他也没法拒绝。
“我爸去世时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白天要处理很多繁琐的事情，晚上一个人在家其实有点害怕，我开着电视，有一次看到你，大概是哪个音乐节新闻，我觉得你很眼熟，慢慢地就想起你了，越想越清晰，我发现你跟我说的每句话我都能记得起来，我对同班同学都没那么深的记忆。”
金泰亨微微笑着，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我去问方老师你的下落。方老师说他曾经想带你去美国，可是你说你父母都在国外你就不想出去了，最后是你家房东告诉我你在首尔。”
“哥，我只能喜欢你，没的选择。”
金泰亨启程去首尔是在中秋节那天，那时他的父亲意外死亡已过两个月——两个月，足以让他处理好简单的葬礼和遗产——他的表现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少年，之后他的所作所为更让人出乎意料，他撕掉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卖掉了带院子的房子，没有一点儿犹豫。
闵玧其知道这些还是通过金泰亨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按本人的说法，大学不是什么名校，房子也老旧带着腐气，所以并不引以为可惜。也许VV会偶尔怀念那个带院子的家，毕竟首尔的公寓窄到楼道都不能让两个人并行。
闵玧其在天黑前找到了金泰亨曾经的家，应该是因为曾死过人被嫌晦气，院子里新栽了桃树，进门的台阶上放着观赏盆栽。房子被重新上了漆，非常传统的米色。闵玧其猜现在的住户大约是深居简出的长者。
夕阳收尾时主人出来收那几盆小松树——如闵玧其料想的一样，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爷爷——他看到门外的闵玧其，招招手，说：“年轻人，来帮帮忙。”
之后闵玧其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喝茶，他坐在客厅捧着茶杯有点局促，老人说我这儿没晚饭，你要是饿的话我给你切点打糕。闵玧其并没听清对方的话，他点点头，看着老人转身上楼。其后的五分钟他坐在客厅里，整座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声音，他捧着茶杯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再后来他听到老人顿挫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踩着他的心跳。
他没有等老人来到客厅，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这座房子。
“我听到他下楼的声音了，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马上逃走，但是那天外面一点儿光亮也没有，我临时回家也没有开灯，客厅很黑。我那时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见过他了，我突然很想看看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虽然很可能被打或者被羞辱什么的，但他在我离家以后连门锁都没换——我就是抱着这么一点侥幸的心理……”
“他的脚步忽轻忽重，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又有点害怕，我不知道他那时的状态是怎么样的，我脖子上的伤疤早就好了，那时又好像在隐隐作痛。我觉得那一分钟我一定没有呼吸了。”
“他从楼梯上滚下来时大概撞到了柱子，趴在地上，脸埋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很像某种濒死的动物——也许，本来就是动物。”
“我轻轻走过去，他突然转过头，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但他轻声说，啊，是你啊，是你啊……”
金泰亨喝下最后一口啤酒——这天是他19岁整的生日——他喝酒时手大概已经拿不稳酒罐，酒水顺着下巴流向脖子，线衫的领湿了一大片。他胡乱抹了一下脸，眯着眼，面带微笑，“然后，我就这样……”他使劲将易拉罐一捏，扔到了地上。
“我家有个很名贵的花瓶，是他当年最喜欢的收藏品，一直放在楼梯口。我就用那个……”
闵玧其翻身跨坐在了金泰亨腿上，揪住了他前额的头发，“你喝醉了，别胡说了。”
他突然有点庆幸，金泰亨是在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才开始醉的——又或者他根本没醉。
金泰亨笑眯眯地抓住了闵玧其的手腕，“哥，你离我好近。”他抓着对方的手去贴自己的脸，似乎试图给自己降温。
“我花两天就把我爸的身后事办完了，之后就在音乐学校的地下室住了一个月，虽然那两天对我来说太煎熬了…我讨厌那个楼梯，我讨厌所有下楼的声音。”
闵玧其感到指尖又湿又热，他像哄小孩似的，语气温柔的不可思议，“我们以后都坐电梯。”
金泰亨就光是笑，念叨着，我们，我们。
闵玧其顺着他的头发，试图转移话题，“过了今晚你就正式向二十岁进发了，有想做的事吗？”
对方一脸清纯无辜，“想考驾照，跟你车震。”
他在闵玧其一脸遭雷劈了的表情中哈哈大笑，脖子向后一仰，闭上了眼睛，“哥，你别勉强了，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喜欢男人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背景音是嘈杂的偶像组合在唱时下流行的歌曲，歌词不外乎是你爱我我不爱你之类，用激烈的调子唱出来幼稚且搞笑。
金泰亨重新坐直，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闵玧其表情凝重的脸。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的闵玧其，脸像suga，心却像salt一样，漠然到对任何人都不关心。
那双眼睛像是要轻而易举地看透他——闵玧其凝视着他，开口问：“金泰亨，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电视里的主持人开始了倒计时，金泰亨觉得那是他的定时炸弹，在0之前，他没有给出答案的话——不是死的问题，他的世界将彻底崩塌。
6、5、4、3、2……
“我……”
他的话被粗暴地截断，闵玧其抓着他的耳朵，快而准地，吻上了他的唇。
闵玧其第一次发现自己恐高是在小学五年级。那时学校组织秋游八公山，老师带着大家到达山顶，然后像魔术师一样指着山下，说，同学们看，那是枫叶。
漫山的枫叶开得像一场大火。小小的闵玧其抓着护栏，他想这真可怕，他如果这时候掉下去，那就是一滩血，跟枫叶混在一起，谁也找不到他。
那时的他太小了，他本能的向后退了退，却又忍不住一再去望，那片枫海在他脑子里深深地扎根，他长大后再想起八公山时，总是心有余悸。
他在金泰亨开口的那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秋日下午，他站在护栏前向下望，那种感觉他到现在也解释不清。
他的嘴唇贴上金泰亨时，那片枫海就突兀地冒了出来，在他的脑海里，烧成一片大火。
十年后的闵玧其再一次扶着八公山山腰的栏杆，他俯身向下望，红色的枫叶夹杂着未熟透的青黄，他莫名想到轮回这个字眼，生死跟植物的抽芽开花枯萎一般，他没法决定。
他想他是热爱这片枫林的，他也热爱大邱，只是他骨子里的不安驱赶着他一再逃离。
他甚至觉得，他爱过金泰亨。这个善良的男孩无法面对自己弑父以后的生活，他害怕孤独，更害怕被遗忘，即使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也无法安然地活着。于是他找到了自己，这个狡猾的小朋友。
那他为什么还是选择在二十岁前自杀？
山间的风把树叶吹的哗哗作响，枫林是红色的火海，闵玧其捂住了眼睛，像怕被那火灼伤一样。
金泰亨在去济州岛前对闵玧其说：“我要出一趟远门。”
闵玧其看看表，凌晨1点，他问：“现在？”
刚收工的鼓手说：“我送你吧。”
结果是鼓手将车钥匙丢给了闵玧其，半路上金泰亨问，能走江桥路吗？我想看看首尔的夜景。
到空旷的场地时金泰亨说想学一下车试试手，闵玧其答应了。他刚系好安全带，金泰亨猛地一踩油门，车向着堤坝疾驰，闵玧其在失神3秒后回过神，大喊：“操！金泰亨！停下！”
车头撞翻了路边的防护栏，金泰亨停下了，惯性作用他一头撞上了方向盘。
闵玧其惊魂未定，脏话卡在喉咙眼，转头看到金泰亨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微微抖动着，他以为对方也吓着了，缓缓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后颈。
谁知道他在笑，他抬起头时，闵玧其看到他笑得非常开心，好像他刚刚的举动，只是玩了一次云霄飞车。
“你疯了？”
金泰亨摁住闵玧其的肩膀，咬上了他的嘴唇。
闵玧其抬起手又放下了，他想自己亲过他，这次扯平算了。
谁知道金泰亨真的疯了，他变本加厉地伸了舌头，闵玧其满心的fuck，他干脆要主动开口咬了一下对方的舌尖，继而摁开安全带的锁扣，他抬起膝盖，没费什么力就把金泰亨按倒在车座上。
他们分开时都气喘吁吁，然而除了喘气声也没有其他声响，在沉默中闵玧其看到金泰亨哭了，他的大眼睛无神地望着他，又像什么也没在看，眼泪就顺着眼角滑下来，自然地像冰化成水。
闵玧其冷静下来，他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他对这个男孩子，是真的没有任何欲望。
包括让他留下来的欲望。
他出现的很突然，他离开时也是理所应当，闵玧其觉得爱本身就是会消弭的，所以他不会问任何理由。
闵玧其伸出手，轻轻抹掉了金泰亨脸上的眼泪。
“哥，对不起，打扰你这么久…”金泰亨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要走了。”
“嗯。”
“你会记得我吗？”
“会的。”
“如果你…”金泰亨抿了抿唇，瞳孔洗过一样亮，他的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闵玧其笑了，他说：“好。”
那便是最后一次对话了，金泰亨靠在闵玧其肩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驶向了带他离开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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